仙仙教母

因咕了太久而失去人心,不得不从头来过。

《转梦》

    

    我个头还不及眼前这个像豪华鱼缸一样的器皿高,只能微微踮起脚朝玻璃板内张望。


    容器内的生物在受局限的空间内扭动游走着,在透明的玻璃表面留下一串湿滑黏腻的水痕。它的上半身时而时而扬起,能让我看到它黑色的皮肤上泛着绿光的鳞片,尾部却懒懒地盘踞在一处。


    它吐着芯子朝我逼近过来,虽然隔着玻璃,我还是吓得不敢动弹,仿佛能直接感受到毒液的腥气和这生物吞吐过来的湿冷阴风。


    它仿佛找准了有利时机,认定了我是它的猎物,猛地朝我扑将过来,毒牙外露,让我甚至可以看到它的咽喉。


    “啊——”


    我大叫,感觉浑身上下都被扎进了尖锐的东西,奋力抽取我稀薄的生命力。


    “蛇!有蛇——”


    “溪溪,又做梦了?”我喘着粗气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凌嘉的臂弯里,汗水浸湿了他睡衣的袖管,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近来我常常做这类无厘头的噩梦,并且次数越来越频繁。我屡屡从噩梦中醒来,都搅得凌嘉睡不安宁。我有时还涕泪横流,狼狈不堪得像个受惊的孩子,因而更加过意不去。


    说是无厘头,是因为我这一生见过蛇的次数本就不多,更别提像梦里一般如此近距离的对峙。唯一的牵绊倒只有像是冥冥之中对这生物积攒下来的抵触感,我大些时候在动物园偶然见过几次,就克制不住生理反应出的恐惧恶心。


    “没有蛇,没有的。你看,我们家里很安全。哪里会有蛇呢?”凌嘉温柔地摸摸我的脸,用令人安心的声音宽慰我。


    我擦擦脸上的汗和泪水,试图尽快平稳心绪,不再添乱。即便我们相识二十多年,相爱十多年,我还是为自己近来如此懦弱的举动感到羞愧,斥责自己尽做些矫情的梦。


    身下的那条胳膊开始感到麻麻的刺痛,像梦里被无数小针扎着的那般感觉,应该是睡着时被压得久了的缘故。


    “溪溪不用担心,我们特地在城市里买的房子,离蛇窝远着呢,”凌嘉一边为我按摩手臂,一边说,“就算有蛇来了,我也会保护你。”


    我略微郁闷地听着自己被当孩子一般哄着,一边确实感到心安起来,心底还暗暗涌起一股暖暖的心动。都这么多年了,凌嘉还是有办法给人安全感,就算日日相处,他给我的感觉也从未退散。


    “好了好了,我也没那样脆弱。明明是因为在梦里,什么都更加恐怖些。”我嗫嚅道,把醒来时的惊慌失措归类为梦中才会暴露出的软弱。


    “再说,你就不怕蛇?你倒是说说,你怕什么?你是不是怕什么都藏起来不让我知道?”我调侃他。

                                 

****


    我私下里怀疑他也是怕蛇的。第一次去动物园,我被耍蛇人吓得连连后退,他笑着挡在我身前,握着我的手装大人的口气告诉我没什么,可是我的记忆里却明显留存着他手心里同样沁出的冰凉的汗。


    除此之外,我从小到大,都没发现他怕过什么,难不成只能说我疏于观察?在儿童福利院的那几年,凌嘉是唯一一个从未哭过的孩子。他时常从恶霸之流手中救下那些不敢反抗的,呵斥大伙时候的凶狠劲头倒是更为让人司空见惯。要是我只见过他那时候的样子,我是怎么也想象不出他要如何以温柔的一面与我相处的。


    不过他那像是被常年激怒的小兽模样,因为特殊环境自我保护培养出的防御状态,在我们离开福利院的那天,就此永久封存在那个嘈杂混乱之地了。


    这点,我之前也是没有想象到的。我们从小交好,他年长我几岁,也心思更加清晰,时常偷偷关注些来访领养家庭的情况。他总是跟我保证,等到他发现了合适善良的领养家庭,就会想办法让我们一起离开这儿。


    我感念他的努力,虽然年幼无知,却也练出了没心没肺的态度。我知道一个完美的领养家庭从来少之又少,被领养的程序又困难重重,况且,谁会有足够的爱和金钱同时给予两个不属于自己的孩子呢?就算可以,能让我俩同时被选中,更是难上加难。我了解机会的渺茫,也理解他想要让我怀抱希望才夸下的承诺,却从未放在心上。


    可是凌嘉从埋下这个念头开始,就从未当做儿戏。不久之后,我以为的玩笑话竟然真得应验了。


    他从小生得英俊,说话也讨人喜欢。那天我们之前见过几次的夫妇又来到福利院,凌嘉用稚嫩的口音和高大和蔼的男人讨论起他很感兴趣的历史知识,温柔的女人将我抱起来问我算数,天黑之前,我们居然真得被领回了摆着三角钢琴和铺着暖色地毯的新家。


    自那以后,凌嘉从未违背他对我许下的任何诺言。不论是大是小,不论我自己是否记得,他桩桩件件都不会忘记与我兑现。


    我有时候心疼,劝他不要太在意这些,不要对自己说过的话过于严苛。


    “凌哥,我知道你对我很好。我懂你从来是个言出必行的人。但是你不用太逼自己,偶尔的小事情说说就过去,我又不会在意。我知道你爱我,你也知道我爱你。”


    他倒是很固执,在我脑袋上揉一把,然后吻吻我的唇角,笑道:“我在意。我跟你许下的所有诺言,我都会想办法实现。你我就这一辈子,不紧紧抓住,谁知道还有没有下一回。”


    我笑他悲观:“你怎么知道就没有下回?要是真有轮回这种事情,还怕我俩被拆散?有些承诺等着下辈子实现,也不迟啊?”


    “那不算,”他道,“这辈子说的话是这辈子的事情,下辈子就不作数了。”


    “榆木脑袋。”

                              

****


    此时我看他眼睫低垂,脑中定是又在高速运转,思考着一些可以逗我开心的法子。


    果然。


    “你还记得,我保证过要带你去希腊结婚么?最近都安排得差不多了。你要是再这样休息不好,到时候怎么有精力嫁给我?”


    “其实也不用这么急。你别太累了。我不在乎什么华丽的仪式。”我道。


    他把给我按摩好的那只手臂放进被子里,然后给我掖上被角,道:“你不用操心啦。我肯定不会让我们这么多年跟私奔的小情侣一样。等我在主婚人的见证下,同你宣誓,把戒指戴到你手指上的那一刻,才作数哩!赶快继续休息一会吧,很快天就要亮了。”


****

                              

    几个月过去,我愈加叹服于自己梦里日渐增大的脑洞,虽然都并非出于本愿。一个个相似的噩梦就像执念一样,仿佛要把我逼疯,睡眠也成了一种折磨。


    这天我又入梦,背后总有个虚虚晃晃的影子跟着。那身影像个高大壮实的男人,我看不真切,余光中总是有一片青色的纹身,极为骇人。我从一众孩子当中出列,像个被选中的幸运儿,乖巧地打开通往地下室的门。从逼仄的楼梯走下去可以闻到消毒药水的味道,高高的实验台上面堆满了滴管和被挤压过的塑料瓶。几个木制的架子上整整齐齐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玻璃罐,那些玻璃罐因为光线的缘故隐在暗处,显得黑黑的,看不真切福尔马林中泡的究竟是什么。我猛然听到近前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看到那被放出来肆意横行的生物由于失去了器皿的禁锢而显得更加庞大。我又吓得不敢动弹,不由自主地浑身上下都疼起来,像是无数个还未长好的小孔又被捅透,把我的灵魂漏出来。那蛇显然是早已习惯了像我这样献祭给它的猎物,不慌不忙地玩味着,准备着,然后在某个时刻将那个黑色的巨大头颅探过来。我经历漫长的噬咬,感受血液被抽走,冰冷逐渐袭来,思绪又转为混乱。


    “你们都在家乖乖的,我出去有事。”一个年近五十模样的妇人一边关上门,一边对我们说。


    下一个场景,我看到自己半躺在椅子上,手臂被绑在椅背上,小臂上透出来的青筋上插着一只针管。与寻常吊点滴不同,这只针管在往外抽取我的血液。我冷得嘴唇直抖,直到听到一句“别怕”才意识到自己并不是一个人在这实验室中。说话的那人嗓音清亮温和,听上去比我大不了多少,语气中却毫无怯意。我转头看他,见他的腿也同我一样被绑在椅子上。但他的面孔是模糊的,任凭我怎么眨眼,都看不清。


    “啊——”还来不及等我回话,手臂上传来的钻心疼痛又让我闭着眼叫出声。待再睁开眼时,迎面而来的又是漆黑中透着绿色的蛇头。它离得那样近,粘稠的毒液从尖牙上面滴下来,就快要滴在我手臂的伤口上。


    “不要!”我又一次惊醒,气喘吁吁,冷汗涔涔。


    ……


    “没事了,没事了。”凌嘉安慰我,“你想不想告诉我,都梦到了什么?”


    我难以开口,即使是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见我面露难色,说:“不想说就不用说。等你准备好告诉我,再说也不迟。”


    “我只是担心。你别太陷进去了,俞溪。现实生活才是我需要你的地方。有时候看你醒过来,人好好的在我身边,魂却像落在了梦里一样,我都怕,我要是把你弄丢了,到时候我该怎么办?”


    的确,近来即便醒来之后,那些破碎的画面还会继续清晰无比地在我眼前闪过,交织于我周围真实的环境,甚至快要取代现实,将我裹挟。


    “溪溪,你最近是不是压力太大了?要不要休息一阵子?等我这几天把工作上的事情安排好,我们去旅行,然后结婚。”


    “凌哥,这些梦,说来可笑,”我自嘲地轻笑了一下,觉得自己肯定是快疯了才会说接下来的胡言乱语,“一段一段像是连载的记忆碎片一样,实在像是真实发生过的故事。你说,这真的不是在想要告诉我些什么吗?”


    我说完又后悔,凌嘉是不会信的。我向来喜欢看幻想小说,凌嘉却是个凡事主张科学依据的。在这件事情上面,我们不可能会有共同见解。


    “当我没说,也许的确是压力太大了。我有空去找心理咨询师疏解一下,没准就会好了。”


    “……溪溪,”凌嘉在黑暗中沉沉看了我一眼,静默了片刻,说,“我从来不信这些超自然的东西,所以我对这些事情的看法与你相对,但这并不代表我坚持自己看法的绝对准确性。世界之大,什么都有可能。”


    “如果你想要去看心理咨询师的话,一定要告诉我,我陪你一起去。但是假如你不想,我也不会劝你。以后你要是再做更多的噩梦,务必要记得我就在你身边。梦里的那些,我虽然无法切身体会,但你不要忘了,我离你比你离那些妖魔鬼怪都要近。你要是撑不下去,只要一睁眼,就能看到我。不管是压力也好,心魔也罢,我们都可以一起解决的。”


    我点点头,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将他拉得弯下身来,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凌哥,你真好。我爱你。”


    “我也爱你。”


****

                            

    我记着凌嘉的话,说起来很悬却出奇得有用,就跟做梦的时候意识到自己处于梦中就会尽快醒来的原理差不多。我每每在梦中喘不过气来时便努力用潜意识里的思绪让自己平静,往往意识到虚幻和现实的区别之后,那黑蛇似乎并没有离我那样近了。虽然我偶尔照样被攻击、撕咬,所感受到的痛苦却明显在减少。


    因此,我能记下来的梦境内容也愈加丰富。


    那梦境虽然虚幻,但给我强烈的感受不可小觑。我仍然觉得梦中的故事富含深意。


    我无论如何也决定,要先破解出这团疑云,再以心无旁骛的状态,陪凌嘉开始人生下一阶段的篇章。


    我开始详细记录下梦境的内容,尤其是环境当中的细节。我注意到梦里翻来覆去似乎都是在同一个地点。反反复复走过的台阶,路过挂在墙上的画作,门前草坪上的园艺,以及路口的标识,现在似乎都可以拼凑起来组成一个较为完整的空间,像是一栋有着四五层楼的大房子。


    我心念一动,好奇这地方是否真实存在。那样追本溯源,我也许可以找出自己梦见它的理由,或许我曾经去过,却印象不深也说不定。


    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我在网上输入了路口标识上写着的街道,然而一时半会并没有出现任何有用的结果。我本来提起希望的心,又瞬间跌入谷底。看来现在的地址一定是经过大改过的。线索就这么断了?


    我毫无头绪,失落地拿了张纸随便画着打发时间。不知不觉中,我将每段梦境中的角落拼凑,凭感觉在纸上画出了脑海中整个地点的模样。


    我的工作需要绘画功底,因此我的素描画得还算有模有样。这样一看,说不定有人能认出来。


    我立刻将问题连图一起抛到网上,指忘能得到回应。留言栏里面静悄悄了两天,居然终于在第三天有了动静。有人回:“看上去像是F县老平泾街,几年前就改了名叫仄川路。最近那地方大改,好像是准备拆了建高楼。我记得前段时间路过,似乎见过画上模样的房子,现在不知道还在不在了。”


    我连忙查询了F县的位置,心里忐忑思索着近几天的行程,生怕耽搁久了就晚了一步,没法在所有线索被夷为平地之前赶到。


    好在F县位于K城,距离我所在的城市并不远。正好最近我去K城旁边的城市出差,办事快的话,回来路上兴许能在天黑前绕远路经过那里一趟。


****

                              

   等我赶到的时候,日头已经在地平线上欲垂不垂,整个县城的景致和氛围好像让我回到了小时候在位于旧城区的福利院的日子。


    “不是本地人吧?来这里看地段?”旁边的一个工人从断垣残壁中抬起头来,手中拿着一份盒饭,操着半带有口音的地方普通话招呼我。


    “考虑以后在这发展,”我笑笑,顺着他的话说,“你觉得这附近怎么样?”


    “嗨,您问我这个。这我知道的可不多,只知道推了之后要建商业区、别墅什么的,扩张城区。您可赶巧了,最近准备买楼盘的人还不算多,也不知道几年之后地价会不会涨起来。”


    “我来是想看一栋老房子的位置。不知道你们拆没拆?”


    “哈哈,这样啊。以前老家这边的么?拆之前留念一下?”那工人声音粗粗地笑了,露出一副理解的表情。


    我也跟着笑了笑,默认了这个理由。


    现在周围大多数房屋都倒了一半,很难辨认方向。我找出手机里扫描的素描图片给那工人看,他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栋还没拆,您来得可够及时的。那栋还挺大,不像是别的住宅楼。”


    “太好了,能不能麻烦您给指一下路?”


    那工人挠了挠头,说:“嗨,这里现在拆成这样了,进人不太好……但那边还没拆应该还算安全。哎,您要是真想去,我带您去吧,免得天黑您走岔了。”


    天逐渐黑了下来,他在前面打着手电领着我走。我一路看过去,总觉得越来越有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好像自己曾经真的属于这里,在这里长大过一般。


    “哎?您家祖上是住这儿的吗?我看您年纪也不大,我记得这房子倒是有半个多世纪的历史了。”工人挠了挠头,停在了一栋跟我梦里一模一样的房屋面前,“喏,就是这儿了。”


    “差不多。”我不便回答太多,冲他点头道了声谢。


    我跟着他踏上了门前台阶,就跟我梦里数次经过的感觉相同,只不过梦里的我不过六岁左右。


    “哦我想起来了,这里以前好像一家孤儿院,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人都走了,资金空了,荒废了……”工人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意识到自己好像说了什么不应景的话。


    “您说什么?”我一惊。


    “啊……这里以前不是孤儿院嘛。是这么叫的吧?那种儿童之家,规模还蛮小的。


    “孤儿院……”我喃喃地重复,早已心若擂鼓,想都没写就凭借着梦里的记忆在房子里探寻起来。


    我来到客厅,看到灰尘中的一本厚相册,相册中的照片全都是黑白的。我磨平扉页上的皱痕,看清泛黄的集体老照片上面站在一众孩童中的两个孩子,男孩和女孩牵着手,身后是一个穿着裙装的矮胖妇人。


    瞬时,梦境中那些模糊的面孔全都有了脸。我耳边还在清晰地回荡着妇人甜腻和蔼到极致的嗓音:“来,给你们每人一颗糖,我去有点事,乖乖等我回来哦。”


    然后整个屋子在我眼前变成仿佛烧焦凤凰红羽的暗红色,我看到那个肩臂上有着青色纹身的男人站在客厅中央。


    他和妇人仿佛形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那妇人像是个挂着笑容的天使,深深的皱纹沟壑却是被尖锐刀锋划出来的冢道。而那男人则是个罪恶昭彰的恶魔,冷漠的纹身是明目张胆编录他恶行的卷轴。每当妇人外出时,这个男人就会到来,用童真的鲜血祭奠隐秘实验中的生物。


    我看到男人,本能地想要转身就跑,可是他竟比我还快,大步从后方逼近,半透明的身体径直穿透我走了过去。


    我跟着他来到一个房间,梦里跟我说“别怕”的男孩——也是照片上牵着女孩手的男孩现了身,他和凌嘉一般,有着同样让人安心的语气。可是此时此刻他才不过十岁,瘦小的身躯被绑在椅子上,却还要鼓起勇气安慰旁边那个比他更小的已经被吓到抽泣不止的幼童。


    我看到那男人将用来抽血的针管扎入两个孩童的手臂,我徒劳地想要上前帮他们拔出来,手却令人绝望地穿透他们同样半透明的身体。


    我手足无措地颤抖,双手在空中挥舞,终于支撑不住,崩溃地跪倒在地。


    周围的环境瞬息万变。我仿佛同两个幼小的孩童一起被困在一个勉强能容一人的狭窄管道中。


    眼前的小脸离我很近,因为在管道的水中缺氧而憋得圆鼓鼓的。另一个大些的孩子把她往下拉了一把,做了一个示意她快些游的手势。


    他们都没有说话,可我像是亲身经历一样可以清楚知晓他们之间的交流。那个大些的男孩子是想说:“这次好不容易有机会逃跑,稍微忍一忍,等从城底的下水道游出去,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那时候,就能喘气了。”忽然他圆眼一睁,看向小些的女孩身后,然后拉上后者的手奋力往前游去。


    我看到漆黑的蛇头张开血盆大口,露出獠牙朝两个孩子扑去。两个孩子游得很快,被绑得麻木发红的手脚也没有减缓他们动作。但是再快又怎么能快得过捕食中的猎手?


    两个孩子已经游出了管道,进入了城下的污水池,眼看着再坚持一会儿就能逃出去了。水中令人恶心的杂质和气味让两张小脸拧起来,身后的恶兽在这时攀上了那个大些孩子的双腿。


    那孩子在水下仍然很敏捷,没有让黑蛇咬到自己,一扭身用两双小手死死地掐住黑蛇的蛇头。


    小女孩呆住了,泪珠溶进了污水里。那个男孩子嘴唇微张,咕噜咕噜的气泡从口中涌出,模糊了他要说的话。


    “溪溪,你先走!”


    那个小女孩直摇头。


    “我保证要带你逃出去的!你快走,我一会儿就……”黑蛇奋力扭动,男孩就快要力不能敌。


    他口中吐出的泡沫越来越多,手里却没有停止使劲。渐渐的,黑蛇扭动的力道缓了下来,缠着孩童的尾部也松开来。


    最终,黑蛇不甘地抽搐了最后一下,像一截破烂废旧的橡皮管子一样晃晃悠悠漂在污水里,然后沉了下去。


    可是在这个时候,那男孩口中也再吐不出更多的泡沫了。


    小女孩惊慌失措地游过来抱他的手臂,他半垂着眼,黑色的头发在水中随波纹浮动着,诠释着他最后一丝生命力。


    他口中呢喃着些话语,却只能有力气模拟出口型:“溪溪,我保证过要和你一起走的。但哥哥可能,要食言了……”


    小女孩怕是还不懂“食言”是什么意思,只是看着男孩愈来愈沉,沉到自己连他一支手臂都抱不动。她张开嘴想唤他,也不顾汩汩流失的氧气,最终抱着那手臂一起沉了下去。


    我失声痛哭。到这时候我才真正了解凌嘉,了解他口中一直念念叨叨的言信行果,只怕连他自己也是不懂的。


    “姑……娘,美女,您没事吧?”一人从身后拍我,是那工人。


    我猛然被拉回现实,这才发现眼前的污水池、孩童都消失了,周围的场景像是泼墨一般取代了幻象中暗红色的色调。我发现自己的手正在抚摸一面光洁的墙。


    我二话不说转头去拆迁的废墟里找来一柄长锤,身后的工人被我这一举动惊到了:“姑娘?姑娘!您在干什么?”


   我抡起锤头,一下,两下,三下,那久经风霜的砖头从墙上脱落,后面显示出塑料包裹的两具人骨。我继续砸墙,那骨头显露出更多,能看出尚未发育完全的身高和肩膀。不出我所料的是,这面墙里总共有整整六具幼小的尸骨,和那扉页上的人数相同。


    一旁的工人掩住灌入口鼻的腐臭气息,瘫在地上无法动弹。


    我的心咚咚直跳,背上因为用力过猛透出一层薄汗,转头喘着气对他说:“快、快去报警。”







【故事来源于我的一个噩梦,可能会有点魔幻现实主义,还结合了“表里世界”的概念,不必深究真实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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